什么时候会让你想起一本曾经读过的书呢？大约会是突然间意识到生活的情景竟然与书里的段落如此相似的时候，然后忍不住感叹：它发生了，真的是这样。卡尔·齐默在《病毒星球》一书中仿佛做出了预言：“下次再有某种病毒从野生动物身上转移到人类身体内，很有可能还会引发大规模疫情，而我们完全可能对致命病毒一无所知”。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席卷全球，当每日醒来看到的世界已不复熙熙攘攘，全世界都在新冠病毒新增病例不断上升的曲线中震荡不安的时候，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寒蝉凄切的故事、一场痛彻心扉的悲剧。三个多月以来，我几乎每天都淹没在全球抗击疫情的各类新闻信息中，也经历了震惊、恐惧、焦虑、感动以及归于理性的审视与反思。有时候脑海里会猛然浮现过去读过的一些书籍的片段，想起书里的经典话语，那些彼时彼刻不曾有深刻感悟的语句，此时此刻却忽然触动内心，产生共鸣。

这段时间里我时常想起阿尔贝·加缪的《鼠疫》。虽然这本书是通过瘟疫表达更深层的主题，而我只是从单纯的鼠疫发生来看。鼠疫代表的是一种毁灭性的自然的力量，正如我们今天面对未知的新型病毒，现实仿若是加缪还原的剧场：从鼠疫刚爆发时市民的盲目乐观到恐慌，从关闭城市到自我隔离，从谴责吃野味到喝酒杀菌的谣言，书中的情节以及瘟疫下的众生百态竟与现实有许多相似。面对突如其来的鼠疫，主角里厄医生既没有塔鲁的“英雄主义”，也没有“圣人情结”，他脚踏实地，从不叹息，也不抱怨，灾难面前不急不躁，不喜不悲，始终保持冷静的态度与鼠疫顽强的战斗，坚定的为自己的职业付出全部。里厄医生就像是奋战在武汉一线的无数医护人员，他们都只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母亲，还有很多是稚气未脱的90后，在初期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面对巨大的被传染风险，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一线与病毒顽强抗争，无问西东，只为苍生。“个人命运已不复存在，唯有鼠疫这个集体的经历和人们休戚与共的感情”，“鼠疫于他们不过是讨厌的过客，既然来了总有一天会离去。他们恐惧，但并不绝望”，人性的光辉在至暗时刻点亮了光，为恐惧的人们守住希望。

如果说中国疫情的爆发是黑天鹅事件的话，那么现在全球的灾难性蔓延，毫无疑问是一头灰犀牛。《灰犀牛》全书聚焦如何应对大概率危机，一头灰犀牛就是指概率极大、冲击力极强的风险，一个本应意识到的风险。我国一月份拉响了疫情警报，同月WHO宣布新冠疫情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而二月份我在悉尼和墨尔本却丝毫未感受到国外有任何警觉的氛围或者措施，城市中戴口罩的华人往往会引来异样的眼光。广场和餐厅里的电视新闻每天间断播报中国疫情的发展情况，介绍新冠病毒的高传染性，评论员滔滔不绝，然而人们唏嘘完以后，不管是政府还是民众都依然生活如常，即便是澳洲也有了病例，酒吧、海滩还是挤满了人，日益迫近的病毒在大多数外国人眼中仿佛还是一个永远不会与自己有关的假设。那时，同样的情景也许正在世界上中国以外的各个角落发生，人们丝毫不曾料想病毒已经悄然而至。危险，就像是遥远的地平线上对着人们虎视眈眈的犀牛，最初的危险都看起来很遥远，但是它们靠得越近，阻止的代价就越大。时至今日，中国以外国家新冠病毒累计确诊人数已经超过190万人，累计死亡人数超12万人。《灰犀牛》一书中写道：“我们不断地失误，看不到那些非常明显的危险，因此没能阻止那些高概率的破坏性极强的灾难发生，那些我们本来有能力、有机会阻止的灾难。”灰犀牛事件分几个阶段：看见灰犀牛——抵触与否认，刻意促使人们无视风险——得过且过，不采取任何行动——开始争吵解决方案的对错——灾难迫近时恐慌——顿悟之时行动。美国几乎全程对照完成，心存侥幸、拖延应付，最终被灰犀牛一头撞翻，成为全球疫情的震中。我认为这本书的价值不在于预测，而在于启示：当危险远在天边的时候，就要做远期计划，在头脑能够保持相对冷静的时间里建立危机侦测、反应及应对机制，与灰犀牛保持安全距离，未雨绸缪远胜于亡羊补牢。

除了制度、机制的完善与修正，从一场灾难中更应反思的是人的思想。科幻小说《三体Ⅱ黑暗森林》在人类遭受了“水滴”打击以后写道：“弱小和无知从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疫情期间有一名旅居欧洲的网友说：新冠病毒爆发的剧情我先后看了3次，只是用了不同的语言：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英语。在疫情大爆发的欧美国家中，政府的轻慢与行动迟缓让同一出悲剧不断上演，直到付出惨重代价以后，欧美国家才终于承认新冠病毒不是“大号流感”，经验主义与侥幸心理白白浪费了中国人民争取的时间，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次疫情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病毒这种微小到极致却能颠覆人类生活的物种，认识到自然的强大，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敬畏的力量，面对未知，至少要保持敬畏。收起轻视，敬畏自然，收起傲慢，敬畏未知，收起妄自尊大，敬畏生命与无常，在这个黑天鹅、灰犀牛频现的世界里要永远保持危机意识。

尽管疫情在我们的身边渐渐消退，但整个世界依然笼罩在新冠病毒庞大的阴影中。“战疫”尚未结束，病毒像是隐匿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一旦松懈便伺机反扑，我们还将在疫苗问世的漫长等待中绷紧神经，小心翼翼。与之相随的经济衰退甚至大萧条，以及世界秩序动荡，还将会给我们每个人带来影响和威胁。一本讲诉埃博拉病毒的纪实文学《血疫》中写：文明与病毒之间，只隔了一个航班的距离。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责任编辑：刘麟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