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海峰

最近，陈水扁家庭“洗钱”案成了台湾焦点事件。我等大陆小民一边看北京奥运赛事精彩纷呈，一边看台湾政坛戏码波澜起伏，确实过瘾。两者都是我们帮不上忙，也参与不了的，但前者矛盾性不强，看客观念基本一致，后者戏剧性明显，看客尽可隔岸观火，所以后者成了本文的谈资。不管怎么说，陈水扁也算是一个大人物，与之相关的大论题不少，但如果纠缠于这些大论题就不好玩了，所以，为了轻松一点，我们就说说戏、说说矛盾。总之，因为好玩，所以想“聊聊”，因为轻松，所以是“聊聊”。

谁是陈水扁

“陈水扁，前台湾地区领导人、前民主进步党主席、现福尔摩莎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台湾省台南县官田乡人，祖籍福建省诏安县太平镇白叶村，又称阿扁”，这是一个最简单、最基本，也是最省略的介绍，完全忽略了该公头上顶着的 “台湾之子”、“自由斗士”、“民主精英”、“律师”、“政治家”、“大贪污犯”、“台湾罪人”、“民族败类”、“政治流氓”等等名号。小子不才，这么多名号放在一个人身上，除了说明这个人复杂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青年楷模”or“投机分子”？陈水扁1950年出生于台南官田乡的一个佃农家庭，家境清贫，全家举债供其读书，再加上他的成绩优异，获得农渔会奖学金而得以完成学业。1969年于台南一中毕业后考入台湾大学商学系，后来逐渐对法律产生兴趣，于一年之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台湾大学法律系。1973年，就读于大学三年级的陈水扁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当时录取率极低的律师资格。在事业丰收的同时，陈水扁的爱情也颇具“青蛙与公主”的戏剧性。陈水扁夫人吴淑珍出生大富之家。陈水扁作为一个贫民子弟，第一次到吴淑珍家，看到有一个大大的衣橱，他不知道那是衣橱，以为那是大冰箱。吴淑珍拿台湾乌鱼籽给他吃，他不知道是乌鱼籽，以为木瓜干，这就是陈水扁引以为傲，令很多人感动的“大冰箱和木瓜干”故事。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自然受到吴家的反对，但是吴淑珍宁愿和家人断绝关系，也要毅然决然的下嫁陈水扁，成就了一段现实版的爱情童话。1975年，陈水扁和吴淑珍结婚，1976年成为华夏海商法事务所律师，并成为当时华人最大的远洋运输公司——长荣海运担任常驻法律顾问。故事如果到此结束，陈水扁同志就完全是一个在底层社会努力奋斗，终于白手起家，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模范青年。但是当陈水扁的生命和政治发生联系的时候，事情就起了变化。

 1979年，台湾发生美丽岛事件。陈水扁成为美丽岛事件被告律师团的一员，负责为主犯之一的黄信介辩护，从此开始参与党外运动，此役使陈水扁开始扬名立万，踏入政治领域。1981年，陈水扁参选台北市议员，并以最高票当选。1985年，陈水扁辞去议员职务，回台南代表党外人士竞选台南县长，但是落选。在谢票行程中，陈水扁夫人吴淑珍遭遇车祸，导致下半身瘫痪，却也使陈水扁的知名度增高，许多人都十分同情他和他的家人。但是，陈水扁通过宣称这是国民党人制造的“政治车祸”（此说法一直跟随陈水扁此后的政治生涯，但是一直未得到警方承认，即使在陈水扁当政时期）方式来制造弱势、被迫害者的形像，并不断的从中捞取政治资本。1986年，陈水扁因其任社长的蓬莱岛杂志刊登了有关国民党立法委员冯沪祥的文章，被冯控告诽谤，国民党法院宣判刑期一年。入狱当天，吴淑珍坐在轮椅上，带着尚年幼的陈幸妤和陈致中姐弟在监狱门口目送微笑的陈水扁走进监狱大门。这一场景令台湾人不胜唏嘘，更是产生了对陈水扁一家子的巨大好感。但随后，陈水扁由其夫人代为上诉，改判8个月徒刑。这引来许多人的非议，因为陈自己曾在判决结果宣布后公开宣称不会上诉，以塑造其“抗拒司法不公”的民主斗士形象，但却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指使夫人上诉。藉由美丽岛和蓬莱岛事件中的表现，陈水扁此后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1989年当选台湾立法委员，1992年立委连任成功，1994年当选台北市长，1999年开始竞选台湾地区领导人，2000-2008年5月连续担任台湾地区领导人。

 美丽岛和蓬莱岛事件之后，很多人研究认为，事实上，陈水扁本是社会的中产阶级，本不是什么政治犯（因为唯一的一次坐牢也是因为具有“政治迫害”色彩的民事纠纷），在早期追求台湾民主的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是很小的，但是历史的阴差阳错，使他登上了政治舞台，善于操作，善于投机的他窃取了台湾民主改革的成果，相对于施明德等人来说，陈水扁得到的利益是最大的。小子揣测，这种说法可能有道理，早期的台湾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啊？！风云激荡，生与死的挣扎，血与火的斗争，为什么一个生活无忧的律师就因为一次辩护，一个“诽谤”就站上了历史舞台的中央呢？陈水扁也许真是青年的楷模，因为他在底层苦苦的奋斗并终有成就；陈水扁也许真是一个政治投机分子，因为他的成功具有“空手套白狼”的意味。

 “政绩卓著”or“执政无方”？陈水扁当政八年，台湾弊案重重，经济停滞不前，民生福利大幅后退，和世界其他地区大发展的形势形成鲜明对比，阿扁“执政无方”的印象简直是深入人心。殊不知，其人在立法院和台北市长任内却是以“问政得力，政绩卓著”而闻名于世的。陈水扁在担任立法委员期间，经常被媒体评为问政表现最佳的一位，在参加立法院国防委员会期间，主持编撰了《国防组织法》草案，并揭露多起国防军购弊案，其中包括备受关注的拉法叶军购案。1993年7月，陈水扁被美国《新闻周刊》评选为台湾“国会”风云人物。在台北市长任内，许多人表扬陈水扁亲民作风，推动多项市政建设，包括台北捷运、下水道治理等，还重点打击色情行业，施政满意度高达76%。很多人把陈水扁和马英九在台北市长任内的政绩拿来对比，认为相比陈水扁，马英九在台北市长任内的政绩简直乏善可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矛盾啊？为什么只隔了几年，一个“政绩卓著”的人就成了一个“执政无方”的人呢？环境使然？制度使然？政治斗争乎？个人能力乎？实在令人有说不清道不明之感。

 “全民公敌”or“政治牺牲品”？今年八月，瑞士联邦检察官发现陈致中与黄睿靓（陈水扁儿媳，陈致中夫人）在瑞士等地几处银行，以个人及公司名义开了6个账户，且与他们夫妇在开曼群岛的公司有3000余万美元的金钱流通。瑞士检方认为涉嫌洗钱，已查封相关账户，并透过司法互助，请台湾协助调查两人海外巨款来源。陈水扁见海外密账已经掩不住，主动引爆说境外账户是吴淑珍所开立，他并不知情，而账户处理的是历次选举经费余款、妻子的嫁妆和投资所得等，意图与自己切割，并界定境外密账并不涉及洗钱的犯罪行为。结合之前的台开案、SOGO礼券案、国务机要费案等案件，陈水扁一家在经济上的问题已经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大贪污犯”、“腐败家族”等帽子已经牢牢的戴上了陈水扁及其家人头上。

 此次弊案深深伤透了台湾老百姓的心。据台湾媒体报道，台北县永和市62岁的陈柏仁曾经是民进党支持者，过去墙壁上满是阿扁娃娃，随处可见竞选旗子和陈水扁的照片。8年前为了展现挺扁决心，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陈水扁”，但陈水扁爆发洗钱案后，他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决定要让“陈水扁”这个伴随他8年的名字，从生命中消失。但改名过程似乎不太顺利，还要多等一天才能拿到新的身份证，陈柏仁只好在改名尚未成功前，靠剪陈水扁的照片宣泄，将照片全都丢进垃圾桶。这种遭到背叛的悲愤心情，陈柏仁说：“就像歌迷对歌星的崇拜，到现在过了7、8年，才发现是娶错老婆、嫁错丈夫”。

 但以前的弊案可不是这样。2006年，施明德发动“天下围攻”行动抗议陈水扁贪污国务机要费时，相当部分的台湾老百姓还是认为，这是阴谋，是外省人害台湾人的“总统”，陈水扁是台湾泛蓝和泛绿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宣称“宁愿肚子扁扁，也要选阿扁”。这样一种心态甚至造成了两军对峙，“罢免革命”流产。此次“洗钱”案在很大程度上让很多支持者从恶梦中惊醒。但是，事情也存在变数，台湾传统的蓝绿对立、统独对立矛盾根深蒂固，也不能排除陈水扁通过政治操弄，将这一事件塑造成政治事件，形成新的对立，自己安然过关。到时候，陈水扁究竟是“全民公敌”还是“政治牺牲品”，就更说不清楚了。

 陈水扁身上的矛盾如此之多，他究竟是一个什么人？也许这个问题本身不准确，应该说，什么造就了陈水扁这样一个人？是台湾特殊的社会结构吗？是台湾特有的民主吗？是民主转型的产物吗？是政治人物的特有特征吗？太复杂了！继续深究就不好玩了。

谁害了谁

  洗钱案爆发后，台湾民众深觉受害，民进党几乎要崩溃，陈水扁家人不得安宁。表面看来，这一切一切，都因陈水扁而起，他成了千古历史罪人。但究竟谁害了谁？这是一个问题。

 “陈水扁害了家人”or“家人害了陈水扁”？陈水扁女儿陈幸妤某天面对媒体询问时，情绪激动地嘶吼，高声为家人辩护，强调汇往海外的钱都是“选举结余款”，说：“这是政治斗争！”、“你以为台湾独立不需要钱吗？选举不需要钱吗？”、“他们哪个人没有拿我爸的钱？”、“我爸都有给候选人钱，这些人拿了钱现在却不讲话，假清高啊”。虽然对陈幸妤的这一表现，很多人认为是在作秀，是在警告其他人，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大戏”。但是我想，家庭出现这一状况，自己整天被记者围追堵截，亲人都成为被告，哥哥嫂嫂可能成为通缉犯，陈幸妤即使再怎么做戏，她也是不情愿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内心也是痛苦和恐惧的，这是人之常情。吴淑珍就更不用说了，因为陈水扁的参政，导致自己终生残疾，在轮椅上苟活下半生，这本身已经很痛苦了，此次洗钱案又直接牵扯到她，说不定还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陈水扁害了家人，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一家人是共犯吗？无论是台开案、国务机要费案、SOGO礼券案还是此次洗钱案，都能看到陈水扁家人的影子：台开案使陈水扁的女婿坐牢；家里所有人都染指了国务机要费；SOGO礼券案和洗钱案更是直指吴淑珍。台湾有一个传闻说陈水扁怕老婆，吴淑珍特别爱财众人皆知。作为一个每年收入只有几百万新台币的家庭，吴淑珍经常戴着几百万的珠宝招摇过市，动辄花费几百万礼券购物，怎能不令人生疑？台湾著名歌手苏芮有一首很著名的《牵手》，其MV中介绍了几对牵手到老的模范夫妻，其中就有陈水扁和吴淑珍，画面中阿扁把阿珍抱上轮椅，一起推着向前走……。这是何等感人的场面！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两位却沦为了“鸳鸯大盗”，陈水扁更是出于政治考虑，将所有的问题全部推向了吴淑珍。

 陈水扁和家人谁害了谁？这个问题也许无解，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政治人物和其家人处于这么一个漩涡之中，无论你是始作俑者还是追随者，是主犯还是从犯，是指示者还是参与者，是嫌犯还是无辜，都难免是受害者，家破人亡也屡见不鲜。

 “陈水扁害了民进党”or“民进党害了陈水扁”？洗钱案爆发后，“陈水扁害了民进党”的论调甚嚣尘上，要求陈水扁切腹自杀的有之，要求解散民进党，重新组建新党派的有之，陈水扁成了谁都可以攻击的对象。但施明德说过的一番话很值得琢磨，他说，在“天下围攻”前，许多企业界朋友曾告诉他，很多人的钱直接从海外转入陈水扁指定的账户。当他得知陈水扁贪污大笔金额后，竟然还要贪“机要费”这种小钱后，才愤而发起“天下围攻”运动。对于陈水扁贪污，他完全不意外。也就是说，施明德这个原民进党人早就知道（其实当时和现仍在民进党内的人更知）：“扁”舟早该停驶，被“修理”，但为何还能撑到现在？犹记得，“天下围攻”行动时，陈水扁的铁杆支持者立委王士坚说过“恨不得施明德在党外运动时期就被国民党枪毙，总比现在当民进党败类好”之类的话。话犹在耳，却令人觉得恍如隔世。

 陈水扁和民进党谁害了谁？也许现任民进党主席蔡英文说的一句话有一点道理，她说：“民进党过去太信赖陈水扁，才会让一个人的错误造成现在全党的危机”。但是这句话可能还有所隐瞒，那就是民进党的高官显贵可能事实上都拿了陈水扁的钱，大家都是得利者。台湾知名媒体人黄光芹在一节目中曝料，指一位民进党的政党人士曾向他提及，曾获邀进入玉山官邸，被陈水扁带到某个房间去，结果一看简直不可置信，官邸内的小金库里满眼都是钱，是“一个房间里面都是现金”，因为阿扁在他任内出手的钱，是几百万甚至千万，这种巨额资金进出的次数非常多，所以需要有个小金库存放现金。小时候看香港的黑社会电影，说某个贩毒洗黑钱的黑社会头子家里也是藏有很多现金，一批小弟在那里帮忙清点。两个受贿的警察过来，黑社会老大说，你们尽管拿，能拿多少拿多少。一个警察胆小，只拿了一点点，结果被老大杀了，一个警察胆大，拿到身上再也装不下为止，却安然离开。小弟问老大，为什么拿钱少的还被杀了，拿钱多了却安全走了。老大阴冷的一笑：“只要他贪钱，我就安全，如果不贪钱，我就不安全，当然要杀掉”。呵呵，民进党的情况是不是也大抵如此。

 “陈水扁害了台湾”or“台湾害了陈水扁”？陈水扁让台湾成了国际笑话，让台湾人引以为傲的民主改革蒙羞，陈水扁害了台湾是肯定的。但是陈水扁是在受极端争议的情况下被选出来的所谓民选“总统”啊！试想一下，作为衣食无忧，社会地位很高的律师，如果不从政，如果台湾人民不选他出来做“总统”，可能他现在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律师，家庭生活也一定幸福美满。操弄统独和族群对立，把自己塑造成台湾所谓的民主斗士，获取政治资本，是陈水扁当政八年的“绝招”，奇怪的是这个“绝招”居然屡试不爽。台湾人是不是就买这种毫无意义的“绝招”的账，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容易头脑发热，产生对立呢？实在令人费解。所以说，陈水扁害了台湾是必然的，但是政治人物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是不是也是这种环境的受害者呢？

 谁害了谁？也许这个问题本身是一个伪命题，不值得深究。但平民百姓把它拿出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有点意思的。

谁哭了谁笑了

 “民主哭了”or“民主笑了”？有人说，陈水扁终于倒台了，这是台湾民主的胜利。真是胜利吗？当然！因为打倒了贪污腐败分子，为民除害了。但真是民主的胜利吗？不见得吧！试想一（下转第25页）（上接第22页）下，如果瑞士继续维护洗钱天堂的角色，不主动发函台湾要求调查，那么陈水扁案件可能很难有所谓的“瑞士照来的曙光”，陈水扁过一段时间可能就出岛当亿万富翁了。另外，倒了陈水扁一个人，就说明政治清明了吗？远远不够。那么，被人们寄予高度希望的民主制度养出了“大贪污犯”，民主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也许，民主并不等于清廉，民主不是万能的，民主机制可以更换政府，但是并不能确保成立清廉的政府。

 “台湾哭了”or“台湾笑了”？说台湾哭了或者台湾笑了，都不准确。看看泛蓝阵营，大家都笑了，终于打倒了老对手，报仇雪恨了！看看泛绿阵营，大家都哭了，上当了，受骗了，昔日的英雄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民主进步势力受挫了”！但是这些笑或哭的格局仍然是传统的统独对立、族群对立的格局。这种格局下，会不会出王水扁、李水扁呢？有可能！不好说！